清廷炮轰“地方帮”:中央与地方的权力之争
僧格林沁的阵亡,令清廷倍感措手不及,不能不将收拾"湖南帮"的密谋暂置一旁,继续重用湘军,立即"命钦差大臣协办大学士两江总督曾国藩赴山东督师剿贼"。接此谕旨,曾氏轻舒一口气:战事日亟,正是用人之际,朝廷短期内不会再打"湖南帮"的主意;同时他又倒吸一口气:眼下自己"精神疲倦,实已不堪事事。比来眼色殊甚,舍端无故蹇钝,梦魂无故惊怖"(这实为心脏衰竭之前兆),况且此时湘军精锐仅剩刘松山与左宗棠两支,其余皆不复当年之勇,故北上剿捻,实在前程未卜,若万一失手,曾依旧要落得个身败名裂之结局。此等情形,就连旁观者赫德也窥得一清二楚:
僧王之死将在京师引起同情;他大约是大清皇朝唯一可以依赖的蒙族或满族血统的战士,他非常能干勤劳,善于带兵,不苟取,并且赢得人们的敬重。政府派曾国藩取代僧王爷的位置,动作精明狡獝;如果他成功了,将被授予更多的荣誉,并且使政府消除了内乱的一个重要根源;如果不成功,他已得到的所有荣誉将被一一取消,而且政府有可能将一个其崛起、抱负和影响必定时常令人感到碍手碍脚的人丢掉。
好在曾国藩亦非首度临此处境,旧忧刚散,新愁踵至,他唯有见招拆招,走一步看一步了。
中兴名臣汇聚一图
"卧龙"发飙
于中央与曾国藩暗自较劲、形势趋于微妙之际,远在陕西平乱的暴脾气刘蓉发飙了。早在道光二十二年,曾国藩为刘蓉赋诗一首,道:"我思竞何属?四海一刘蓉。具眼规皇古,低头拜老农。乾坤皆在壁,霜雪必蟠胸。他日余能访,千山捉卧龙。"将刘比作孔明,可见曾对其十分推重。面对蔡之构陷,刘蓉亮一招"神龙摆尾",证明自己不是一条虫。
四月初二,两道充满浓郁湖南麻辣风格的奏折摆在了两宫案前,俱是刘蓉的手笔。第一折题为《明白回奏恳赠查办疏》,刘氏先简述个人仕宦生涯,紧接指出自觉"粗知自爱",况且像他这种起自乡间之辈,没去过中央当官,即便是想托关系走后门努努力跑跑官也是毫无头绪,故蔡寿祺"以其不肖之心,造作夤缘之谤,肆情侈口,惟所欲言,直欲厚诬天下,谓皆与己同类,而无复有稍知廉耻之人,则何其情之悖也!"文末,刘蓉"乞圣主天恩,悯臣孤危,放归田里。俾遂还山之愿,长为击壤之民。"可谓将了朝廷一军。
刘氏的第二折《陈蔡寿祺挟嫌构陷疏》,辣味更足。原来,刘、蔡二人早已结下梁子。刘于四川任按察使时,发现有一陕西籍翰林,"侨寓四川省城,每遇地方公事,招摇把持,声名狼藉",甚至以编修之职,"征调乡勇,收召匪目陈八仙等为门徒,聚众横行,不受地方官节制,其举动实涉荒唐"。此人就是蔡寿祺。有鉴于此,为防其滋事,刘蓉建议将蔡驱逐回籍,蔡"始逡巡束装入陕";等刘巡抚陕西,作为惊弓之鸟,蔡"旋复束装赴都"。有此过节,蔡以刘蓉作为突破口,编造无据之词,罗织不堪之罪,从而将整个"湖南帮"连根拔起,合了圣意,报了私仇,再自然不过。
奏疏倘写到这里,虽满是个人牢骚与委屈,倒尚可理解,谁料刘蓉怒气难消,意犹未尽,竟公然质疑最高统治者的判断力。
手捧火辣辣的奏折,同为湖南人的曾国藩大呼过瘾:"见刘霞仙所作辩蔡寿祺诬劾一疏,置身甚高,辞旨深厚,真名作也。"而吃惯了苏帮菜的翁同龢,看罢连连摇头,担心"恐酿成大狱矣"!